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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立钏:金东一位健在的远征军老兵
2014-08-13 15:17:37 来源: 《今日金东》 记者 黄飞亚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日本军国主义的殖民侵略战争以失败告终。“八一五”之夜,是所有中国人的不眠夜。中国军人除了在本土抗击日军外,还毅然派遣远征军支持邻国的反法西斯斗争。中缅印战场位于中国战场、东南亚战场和太平洋战场之间,是盟军“中国战区”和“东南亚战区”交叉的区域,它是中日战争的直接产物——中国抗战的一个国际战场,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有着重要的战略地位和深远影响。为了取得战略性胜利,中国远征军冲杀在中缅印战场,用鲜血和生命书写了抗日战争史上极为悲壮的一笔。

  1942年3月19日,戴安澜将军率领的中国远征军第200师在缅甸同古遭遇日军第55师团,同古战役就此拉开序幕。历时十二天的同古保卫战,是中国远征军入缅以来的第一次大规模行动,第200师在与四倍于己的日军的战斗中,击退了敌人无数次的进攻,狠狠打击了日军的嚣张气焰。

  70多年过去了,战争的硝烟早已弥散,中国远征军的名字,却正在被越来越多的人知晓。而在金东,就生活着一位参加过那次远征作战的老兵。

  周立钏,傅村镇苍头村人,今年已92岁高龄。他曾作为中国远征军的一名普通士兵,入缅甸作战,他所在的独立20团3营,奉命驻守在同古,后参加了轰动一时的同古战役。

  8月8日,记者见到了老人,92岁高龄的他精神矍铄,行动自如,一举一动,都还颇有军人风范。他打开电扇对着记者吹,还坚持去小店买来矿泉水。说起72年前枪林弹雨中的搏杀,老人眼里流露出了异样的光彩。

  此次讲述,就从1942年3月19日的那场战役开始。

  由一条跨国公路引发的战争

  “我们团的任务,就是保卫滇缅公路的安全畅通。”2009年,电视剧《我的团长我的团》热播,讲述了一段尘封半个多世纪的悲壮史实,也让更多的普通中国人开始关注和了解抗战时期的中国远征军。

  滇缅公路究竟有何意义?事实上,滇缅公路是当时我国保持与反法西斯盟国联系,并获得外援的唯一国际交通大动脉,是“中国抗战唯一的输血管”,美国的援华物资绝大部分都要通过滇缅公路运入中国。确保滇缅公路的安全和畅通,对中国坚持长期抗战至关重要。周立钏只知道,他所在的这个团就是专门负责保卫滇缅公路的。

  那时候,周立钏和战友天天看着美国人的战略物资,源源不断从滇缅公路运往中国内地。这条穿越了中国最坚硬的山区,跨越了中国最湍急的河流,蜿蜒了上千公里的运输干道,对于中华民族的生存而言,是一条不折不扣的生命线。

  此时的日本,开始从云南境内轰炸滇缅公路,并且要求英国从缅甸方面封锁公路。一场封锁与反封锁、绞杀与反绞杀的“公路战争”便由此展开了。

  不亲眼见到横尸遍野的战场,就不知道什么是血肉横飞

  1942年,日军从泰缅边境突入缅南,驻缅英军接连失利,英方代表向蒋介石称“仰光情况紧急,请派第5军迅速入缅”。3月1日起,第5军开始入缅,200师是作为第5军的先锋部队进入缅甸的。徐康明的《中国远征军战史》中记述:当时200师在师长戴安澜的带领下向缅甸开进,“军运全用卡车,每车载25—30人,马则4匹,日常需车甚多。车队蜿蜒行进,长达数里,烟尘相接,蔚为壮观。”

  同古南距仰光250公里,北距曼德勒320公里,是仰曼铁路的重要城市和战略要地,西北还有克永冈机场,是日军“必须迅速占领”之地。尤其是3月8日,仰光失陷后,同古争夺战就显得更为重要。“当时只知道跟着前面的人走,根本不知道去哪里,要去干什么。”周立钏说,他们这些原本是守卫公路的士兵,后来才得知是要亲临战场了。独立20团一共三个营,一营守仰光,二营守曼德勒,周立钏所在的三营负责守同古。1942年3月19日,在200师师长戴安澜领导下,发动了同古战役。

  “什么叫血肉横飞,你不亲眼见到横尸遍野的战场,你就不会知道。”周立钏说,每天天微微亮和傍晚天快黑时,都是战争打得最激烈的时候。战场上到处都是炮声、枪声,充斥火光硝烟的爆炸声,每个人随时警惕敌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在当时那个环境里,思想近乎麻木,只是非常痛恨日本人,一心想着杀死日本鬼子。”周立钏说,因为双方衣服的颜色差不多,大家就靠着帽子来辨认,只要看到头戴日本帽的,二话不说就瞄准射击。

  说到这里,老人语速加快,眼睛发红,边说边用手比划,拿枪的手势一下子向左,一下子向右。

  每一场仗打完,大家就会集合一次,而这短短几分钟的集合,却让周立钏感到非常难捱,因为人数在一次次减少。“每次班长都会大声问,‘有谁看到过某某某了吗?’,可我们只有一片沉默,每个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谁又顾得上身边的战友是什么时候倒下的?倒在哪里?”周立钏说,有一天自己刚准备换个地方埋伏射击时,一扭头就看到一位战友整条右腿被炸没了,屁股也只剩下半个……

  老人突然停住了,头也低了下去,右手一个劲儿摆着。过了一会儿,老人的两只手不断上下摸着自己的右腿,嘴里不停念叨着:“没了,都没了啊……”

  卧倒的时候,头抬着注视前方,想说可能回不去家乡了

  有一次,防空警报突然响起,周立钏赶忙趴在地上,几秒后,一炸弹触地后,“轰”的一声炸开了。周立钏瞬间感觉自己的背部痛极了,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压在了身上,他不知道自己伤到哪里了,但因警报声未解除,只能丝毫不动继续趴着。“趴着的时候,不清楚是身上哪个地方炸伤或者炸没了,但我能感到自己的心脏还在跳,有心跳就好。”周立钏说,等警报解除后,自己身体一动,背上有土抖落了下来,原来他趴的地方正好处于炸弹炸开的死角处,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压了厚厚的一层被炸弹扬起的尘土。

  在枪林弹雨中,周立钏说除了想着尽可能多地消灭敌人,就想着要尽量保护自己,要说在什么时候会想到家里的亲人,那只有在遭袭击卧倒的时候。周立钏说:“有好几次,敌人向我们展开了猛烈的攻击,趴着的时候,头一直抬着,眼睛时刻看着周围状况,脑海里却不由自主想到了老母亲,心里说着:母亲啊,儿恐怕不能回来尽孝了。”但当危机过去后,他重新扛枪突击时,又谁都不想了。

  周立钏还有一次惊险经历,也让听的人吓出一声冷汗。事情发生在缅甸腊戍的一个机场,当时,他和另一位战友正背着枪在机场巡逻。突然俩人就发现空中有架飞机越飞越近,越飞越低,周立钏眼尖,看到了飞机底部的日本军旗,此时的飞机已经超低空飞行,空旷的机场也根本没有什么遮挡物,飞机对着俩人一通扫射后离去。“15公分左右的弹壳噼里啪啦地从头顶落下来,掉在我们前方五六米处,要是飞机再低点,机枪再快点,我们肯定都没命了。”他说完,长吁一口气。

  在说自己遇到过的险情时,老人总会强调,他比起那些死去的战友,幸运多了。

  参战3个月后终回国,身上只有枪和子弹

  由于西线英军始终没有采取积极行动配合,加上英方延误,中国远征军后续部队未能按预定计划及时运送到同古前线,200师苦战12天,内缺粮弹,外无援兵,面对增援后4倍于己的敌人,困守孤城,形势危急。3月30日拂晓,趁着双方人困马乏暂且休战,周立钏随着部队悄无声息地撤出了同古一线防御阵地。

  在缅甸参战3个月后,他跟着部队回了国。他说,从缅甸撤出来,三营不知道还剩多少人,但自己所在的那个连,只剩四五十人,还不到当初的一半,“身上除了1支枪、80发子弹和2个手榴弹,其它什么都没有,上身都光着的。”部队先后走过了云南保山、下关等地,在怒江又遭到了日军的前后夹击,最后部队在大理进行了两个月的休整。1942年10月,周立钏被派到重庆青木关学习一年,1943年12月,他被调到国民党兰州宪兵22团1营1连当了一名班长。听说西安的黄埔七分校在招生,他就去考了,后来成了黄埔军校20期学员。

  据官方资料记载,历时12天的同古保卫战,200师歼敌5000有余,成为抗战史上光辉的一页。战后美国官方材料记载:同古保卫战是缅甸战场上“所坚持最长的防卫行动,并为该师和他的指挥官赢得巨大的荣誉”。连日军也不得不承认,同古之战是缅战中“最艰苦的战斗之一”。

  记者手记

  周立钏老人现在的生活平静而幸福,每天在老年活动中心听听戏,然后喝点小酒,时不时到田畈里逛一逛。经历了那种出生入死的生活,对老人而言,眼前的和平弥足珍贵。

  70多年过去了,枪林弹雨、血雨腥风都已远去,然而周立钏老人的讲述却依旧令人动容。今天,我们借助这特殊的日子与历史重逢,再次聆听历史的回音,仍能感受正义战胜邪恶、光明战胜黑暗的巨大力量,收获和平来之不易、应当倍加珍惜的重要启示。

  资料链接

  中国远征军简介

  1942年3月,中国远征军开始与日作战,屡挫敌锋,使日军遭到沉重打击,取得了同古保卫战、斯瓦阻击战、仁安羌解围战、东枝收复战等胜利。第一次缅战日军伤亡约45000人,英军伤亡1.3万余人,中国远征军伤亡5万余人。

  1942年8月改编为中国驻印军。1943年中国驻印军制定反攻缅北的作战计划。1944年3月,我驻印军新编第22师和新编第38师攻占缅北重镇孟拱。1944年,新30师、第14师、第50师和新38师进军密支那,8月密支那被攻克。密支那休整后,新1军、新6军分左右两路向八莫发动进攻。随后,新1军攻克八莫、南坎,并在畹町附近的芒友会师,中印公路完全打通。中国驻印军旋即南下,于1945年3月8日攻克腊戍,30日与英军会师于乔梅,缅北反攻作战结束。此时日军因在菲律宾失败,收缩战线,全部撤出缅甸。至此,缅甸战事全部结束。

  第二次入缅作战历时一年半,歼灭日军4.8万人,中国驻印军伤亡1.8万余人,中国远征军伤亡4万余人。从中国军队入缅算起,中缅印大战历时3年零3月,中国投入兵力总计40万人,加上在滇西反攻中牺牲的将士,伤亡接近20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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