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名片 他是我国著名的生理学、生物学家,是中国科学院院士,曾为国家需要,几度跨越科学研究领域,把满腔热情倾注于祖国军事医学科研事业上。他成功领衔研制了我国第一代抗辐射药物,是我国造血干细胞研究的开山鼻祖。他如巴尔扎克所说的那样,真正的学者真正了不起的地方,是暗暗做了许多伟大的工作而生前并不因此出名。他就是朱壬葆,我们金东人的骄傲。
1978年,朱壬葆(二排左一)作为中科院学部委员,受邓小平等领导的接见
1963年全国医学科学工作会议上,毛主席和朱壬葆握手
“我要一直读到出国”
顽皮小子立下雄心壮志
清末年间,岭下镇岭下朱村有一大户人家,主人名叫朱坊辂。朱坊辂一共有三子一女,长子朱锡龄,次子朱锡玑,三子朱锡光,一女朱囡囡。1909年2月8日,大儿子朱锡龄家有一个男娃呱呱落地。在此之前,朱锡龄已得一子,名叫朱成葆。按照当地的方言,成葆谐音金宝,为了成双成对,母亲给新生儿取名为壬葆,谐音为银宝。
一眨眼时间就来到了1913年,这一年家族里的哥哥姐姐开始踏入祠堂读书,一下子没有了与自己一起玩耍的人,朱壬葆感觉十分无聊,他开始缠着大人也要到学校里去读书。无论父母怎么劝说,朱壬葆就是不愿等到适龄入学。无奈之下,朱壬葆的父母只得去求祠堂的先生们,央求他们收下这个还不满四周岁的学童。就这样,朱壬葆成了学校里最小的一名“插班生”。
虽然顺利坐进了教室,但祠堂里的先生们并不太在意朱壬葆的学习,只是觉得孩子图一时新鲜,过不了多久,肯定会乖乖回家玩耍去的。四岁的朱壬葆也确实还是一个顽皮小子,对学习似乎丝毫不在乎,曾不止一次在上课时间借故解手而跑回家去,一路上还要看小狗打架、公鸡相斗。为此,朱壬葆没少挨大人们的训斥,但他依旧我行我素。若干年后,朱壬葆回忆起小学读书时光时说到:“小时候,我对读书不怎么勤奋刻苦,非常贪玩,但成绩还是挺好的。”
真正让大家对朱壬葆刮目相看的是,在第一个学期即将结束时的一场考试。那一次考试,朱壬葆门门功课都属中上水平,先生们由此也开始关注这位调皮捣蛋的小子了。很快,学校放暑假了,朱壬葆除了在乡间地头玩耍外,有时也要帮家里的大人干一些农活。在家族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即一个家庭里的大儿子必须得担负起养家重任,第二个儿子即可以上学堂读书,如此一来,朱壬葆的父亲朱锡龄便是家族里挑大梁的,自然也是最辛苦劳累的。小小年纪的朱壬葆亲眼所见、亲身体会到了农民的艰难和劳动的辛苦,暗暗发誓要走和父亲不一样的道路,一定要学有所成。
在朱壬葆的学途里,不得不提一个人———大叔朱锡玑。朱锡玑是清末秀才,民国初年毕业于北京政法学堂,当属家族里最有学识的。一直以来,大叔对朱壬葆的学习都严加管教,还经常给他看一些书,这都无意间调动了朱壬葆读书的兴趣和热情。
在读初小时,朱壬葆靠着一份优异的答卷,引得大家对自己的注意。在读高小时,他用一篇作文,让大家伙感到了震惊。就像一般语文老师会出的题目一样,朱壬葆的老师给大家布置了“我的理想”这一作文题目。朱壬葆是这样清晰地写到自己的理想:“由小学而中学,由中学而大学,由大学而留学。”俗话说,三岁看到老,如此看来,日后成为大家的朱壬葆也是自然之事。
▲1956年朱壬葆在家学习照
“不想只当一名小学教员”
誓用科技知识报效祖国
12岁高小毕业,13岁朱壬葆进入浙江省金华第七中学(金华一中前身)的大门。1922年至1928年间,他积极投身到爱国运动中。但为了实现自己当年立下的理想,朱壬葆最看重的还是自己的学习,每门功课一直名列前茅。多年之后,朱壬葆在其自传里写到:“1925年是我初中毕业进入高中的一年,在这年的暑假,时局虽然动荡不安,但一切似乎都引不起我的注意,而只看到自己的升学问题。”后来,因家庭经济原因,朱壬葆进入了可免费入学的金华高中师范科。而实际上,这里面还有大叔朱锡玑的要求,他希望朱壬葆毕业后能当一名小学教员,能挣一份固定薪金补贴家用。
果然,在朱壬葆毕业前夕,他和家人就继续升学还是当一名小学教员这一问题上,产生了分歧。面对大人们的劝说,朱壬葆心意不改。眼看家人无法支持自己继续深造,只好谋求姐夫帮助。
就这样,朱壬葆迈进了浙江大学校门,并从教育系转到心理系学习。1931年,朱壬葆又随心理系主任郭任远转到南京中央大学借读。当年,日寇侵略东北三省,上海又发生“一·二八”事变,各地学生到南京请愿出兵,却被国民政府残酷地镇压了。此时的朱壬葆深深觉得,只有认真读书,掌握科技知识,使国家强盛起来才是救国之道。
1932年,大学毕业的朱壬葆不得不面对就业的问题,幸而成绩十分优异的他得到浙江大学生物系主任贝时璋的同意,留在了生物系担任其助教。据后来贝时璋的回忆,朱壬葆在当年报考浙江大学的时候,就对生命科学感兴趣,当学校建立生物系后,朱壬葆选修了好多门课程。1932年至1936年,朱壬葆在贝时璋的指导下,在生物学各专业方面打下了全面坚实的基础。
国难当头,促仁人志士省悟。朱壬葆在不断汲取学识的同时,希望能有机会走出国门,待学到外国先进的科学技术后,报效苦难的祖国。1936年2月,中英庚款董事会公布了招考留英公费生的消息,其中有一个动物生理专业名额。在经过层层考试和耐心等待后,当年8月,朱壬葆如愿踏上了去英国留学的道路。
“用心探索自己不懂的问题”
留英深造大放智慧之光
在经过四个多月的海上漂泊,朱壬葆终于在1936年底抵达了英国爱丁堡大学,师从A.W.Greenwood博士从事生理学研究。一开始,A.W.Greenwood并没有把来自中国的朱壬葆放在眼里,随意给了他一个关于甲状腺和性腺对家禽两性羽毛分化影响的研究课题。虽然对该课题不感兴趣,但朱壬葆告诉自己说,对不懂的东西先不要急于排斥,为掌握更多知识,必须用心做好每一个研究。这也是后来朱壬葆勉励子女和学生时常说的话。
此前四年的助教经历为朱壬葆积累了深厚的功底,A.W.Greenwood交代的研究工作很快便有条不紊地展开了。当有一天A.W.Greenwood过问朱壬葆研究进展时,吃惊地发现学生研究的早已经超出自己所布置的任务了。俩人还就研究方面的问题进行了一次深刻讨论,朱壬葆凭借自己的勤奋和智慧,征服了A.W.Greenwood,俩人也成了亦师亦友的关系。
到了1938年7月,朱壬葆在生理学内分泌研究方面已经取得显著成绩。他通过大量实验,肯定了甲状腺分泌不仅对鸟类副性征的表现起着重大的作用,而且对性腺的生长和功能也起着部分调节作用。这一研究成果在当时受到了科学界的重视。就在一切看似都很顺利的时候,让朱壬葆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博士毕业论文遭退。原来,A.W.Greenwood不满朱壬葆用三篇论文来阐释一个实验结果,并且批评他未仔细修改论文。
虚心接受完导师教育后,朱壬葆仔细地对论文进行了组织、修饰,A.W.Greenwood也做了耐心修改,之后被送到《皇家学会学报》发表。这就是后来人们看到的《雄性棕红色来享鸡羽毛的研究》,它为朱壬葆打下了坚定的生理学研究基础,也让世界看到了中国一颗冉冉升起的科学新星。
就当朱壬葆准备深入开展内分泌方面研究时,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了。想到祖国母亲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朱壬葆毅然决定回国。A.W.Greenwood得知此消息后,一再挽留朱壬葆留在英国继续研究,但朱壬葆还是冒着生命危险,乘坐着货船摇摇晃晃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朱壬葆(前排右一)在苏联军事医学科学院生理系研究室与苏联专家及同事合影
“请相信我!”
研制我国第一代抗防辐射药物
上世纪五十年代,在国际形势十分严峻的情况下,成立一支属于自己国家的军事医学“特种部队”势在必行。1951年,中央军委确定在上海筹建军事医学科学院。很快,军事医学科学院的第一任院长宫乃泉就找到了朱壬葆。在听了对方对目前国际国内战争形势的分析后,朱壬葆同意发挥自己特长为我国的国防事业出一份力。
当年8月1日,军事医学科学院在上海宣告成立。被誉为“内分泌专家”的朱壬葆,割舍了自己从事了十多年的内分泌研究事业,埋头忙碌起生理系的筹建工作。在筹建生理系的第二年,为解决空军青年学院在初练飞行技术时出现的“神经官能症”,朱壬葆带头研究了空胃运动和消化性运动的规律及其神经机制。
此后,朱壬葆还参与了在北京新址基建设计,提出有关实验设施合理布局方面的建议,为后来各学科开展研究工作,创造了良好的条件。1958年5月中旬,军事医学科学院搬至北京。也就在这一年,我国筹建了核武器研制设计院。就在中国领导人开始筹建原子弹这个“矛”的同时,铸造防御原子弹的“盾”的计划也被提上了议程。军事医学科学院还成立了专门的防原医学研究所。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朱壬葆负责研究原子武器的医学防护问题,研制预防放射病药物为主的一系列防护措施和手段。为了国家需要,朱壬葆舍弃了自己熟悉的生理学界,心甘情愿步入一个隐姓埋名的科研世界里。
为尽快拿出抗放射药物,在规定时间完成上级交代的任务,朱壬葆和全体科研人员在实验室不知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由于国防科研工作带有保密性质,妻女只是觉得朱壬葆每天有忙不完的工作,却无人知晓他到底在做些什么。时至今日,女儿朱安琪是如此形容父亲和同事们的工作纪律:“看在眼睛里,记在脑子里,烂在肚子里。”
时间来到1963年,随着原子弹研制工作的突破性进展,抗放射药物研制工作成了中央重点关注的事情。面对上级一次次的关心过问,朱壬葆给出了四个字:“请相信我!”一项研究成果越到最后,研究人员在思想和见解上就容易出现分歧。为此,朱壬葆带领着大家又经过一次次讨论、论证,最后经部分科研人员以身试药,终于取得一致的看法。至此,作为我国第一代抗防辐射药物的研制过程正式宣布完成。
1964年10月16日,在我国西部的罗布泊,第一朵蘑菇云腾空而起。当朱壬葆听到原子弹爆炸成功的消息后,不禁感慨万千。
▲1987年7月,朱壬葆在英国爱丁堡参加第八届国际辐射研讨会时,与大会主席、秘书长合影
“愿用余生从事造福人类的研究”
树起我国“造血”研究的旗帜
在文化大革命中,朱壬葆被勒令停止一切科研活动,还被打成了“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后来,朱壬葆被打发到饲养动物的地方,负责清扫卫生,包括厕所和走廊。1969年9月,朱壬葆结束打扫狗房的日子,被下放到位于云南的中国科学院昆明动物研究所接受再教育。再教育的实质是为了寻找一种新的抗放射药物,为此,朱壬葆等人每天都要在大山里采集各种适合的草药。
艰辛的日子终于在1970年秋天迎来了转机,在军事医学科学院有关领导的关心下,朱壬葆从昆明动物研究所调回了北京,成了一名资料管理员。朱壬葆十分满意这份新工作,觉得自己终于又可以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了。
虽然资料室环境简陋,朱壬葆却乐在其中,并找到了让他为之心动的研究课题———造血干细胞。他敏锐地感觉到造血干细胞的研究对于放射病的治疗会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但实际情况是,我国对于造血干细胞的研究距离发达国家整整落后了十年,大家尚未认识其重要性,要想我国开展此项研究,困难可想而知。但是,朱壬葆愿意将余生都倾注在这项造福人类的事业中。他开始积极收集并翻译相关文献,还撰写了很多与之相关的文字,介绍这方面的基础知识和研究进展,希望能引起科研人员的关注。
1974年,朱壬葆得到平反,他又能干自己喜欢的事业了。由于造血干细胞的研究刚刚起步,实验室的设备十分简陋,可这也浇不灭朱壬葆热爱科学的炽热之心。不得不感慨,一个人快近70岁时,还能改变自己的研究方向,这得需要多大的毅力和热情。应该说,在老人决心研究造血干细胞的那一刻起,他已经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整个人类。
1979年,朱壬葆率队到日本参加第六届国际放射医学会议。他发表的名为《造血干细胞在放射病中的意义———理论与实际》演讲,震惊了所有的外国与会者。他们发现中国的科学家已经在关注世界尖端科研领域了。朱壬葆明白会场响起的掌声,说明我国在这一领域的研究已经达到了世界一流水平。翌年,朱壬葆因在科学院领域作出杰出贡献,被评为中国科学院院士。
1982年,已经73岁的朱壬葆申报了一项科学基金资助项目,带领着年轻的科研人员又开始了对造血干细胞的性能和其对造血障碍性疾病实验治疗的研究,这无疑说明我国在该领域又迈出了一大步。
1982年后,朱壬葆一直在为造血干细胞研究制定长远规划,他认为不仅要出研究成果,还要培养人才。1987年,朱壬葆去世前,“造血”研究在我国已结出了丰硕成果。
▲1939年,在英国爱丁堡动物遗传研究所,朱壬葆(后排右八)与实验室同事合影
责任编辑:李怡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