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青是畈田蒋的儿子,艾青更是乳母“大堰河”的儿子。在傅村镇畈田蒋村,艾青故居很是显眼,一座占地200多平方米、坐北朝南、五开两厢的四合院式高大楼屋,门口是省级文保单位的石碑,屋内是“红漆雕花的家具”,堂上高挂名家题写的“天人叙乐”的牌匾。而就在距这高大楼屋百米远的地方,还孤零零地保留着三间低矮狭小的泥瓦坯房,这就是艾青念念不忘的乳母“大堰河”的故居,屋内,是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农家陈设。每次来到畈田蒋,我更愿意远离喧嚣的人群,来这里走一走,看一看,坐一坐“门前的长了青苔的石椅”。看着那泥土垒的灶台,破旧的木桌,桌上那“乌黑的酱碗”,我的眼前就会出现一幅“大堰河”对小艾青拥抱、亲吻、喂奶、逗乐的温馨画面。在我心里,这里才是真正的“艾青故居”。
1910年3月27日(农历二月十七日),艾青生于浙江金华畈田蒋村的一个地主家庭。在孝顺镇和傅村镇上有他家和别人合股经营的“永福祥”酱油店与“蒋贤兴”南货店。按理说,在这样一个富足之家,添丁生子是一件喜事,然而艾青一出生就成了一个不受欢迎的人,因为母亲生他时难产,生了三天三夜,出生后,前额有一肿块,一个算卦的说他是“剋父母”的,不许他叫父母为“爸爸妈妈”,只能叫“叔叔婶婶”。由于家里不喜欢这个“克父母”的婴儿,就按民间习俗办了两件事以求消灾。一是选了个吉日认隔壁村西周村口的两棵大樟树为干父母,二是将小艾青寄养在一位名叫“大叶荷”的奶娘家里。
“大叶荷”是畈田蒋西边大叶荷村的人,自幼被卖到畈田蒋做了蒋忠备的童养媳,大家只知道这个小童养媳姓曹,因此就叫她“大叶荷”。正如艾青在诗里说的,“她的名字就是生她的村庄的名字”。在生下第三个儿子不久,蒋忠备病逝,“大叶荷”又招了邻村的姜正兴为夫婿。虽然命运坎坷,家境贫寒,然而“大叶荷”对小艾青的关爱和照料却无微不至。艾青在诗中写道:“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在你搭好了灶火之后,在你拍去了围裙上的炭灰之后,在你尝到饭已熟了之后,在你补好了儿子们的为山腰的荆棘扯破的衣服之后,在你把小儿砍伤了的手包好之后,在你把夫儿们的衬衣上的虱子一颗颗的掐死之后,在你拿起了今天的第一颗鸡蛋之后,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就是在这几间小屋里,让艾青感受到了母爱和家的温暖,也让小艾青和“大叶荷”建立了深厚的母子感情。1914年,四岁的艾青被接回家中高大的楼屋,并到本村蒙馆就学。然而,回家后的艾青却没有了家的感觉,认为自己“做了生我的父母家的新客了”。
1932年7月,由于参加“左联”的革命文艺活动,艾青在上海被捕。1933年1月14日,望着铁窗外飘落的冰冷雪花,对乳母的思念成了艾青此刻心头唯一的温暖,于是一气呵成写下了《大堰河——我的保姆》这一诗作,写毕由律师沈钧儒带出监狱。此诗的发表一举奠定了艾青在诗坛的地位,艾青此后的人生轨迹也因此而改变。由于艾青当时只知道“大叶荷”在其母语金华话中的读音,而不知道实际汉字,且金华话中“大叶荷”与“大堰河”同音,故写作“大堰河”。
“大堰河”去世时才46岁,一口“四块钱的棺材和几束稻草”就草草葬了她。1982年,艾青复出后回家乡,个人出资重新修整了大堰河墓,这是历经劫难的艾青此时唯一能为乳母做的事了。
大堰河,这个目不识丁连名字都没有的人至死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乳汁不仅哺育出了一个健壮的儿子,还哺育出了一段中国新诗的辉煌历史。历史,总是在不经意间书写着我们永远都猜想不到的精彩。今天,当我们走过艾青故居那宽敞的堂屋,再来到仅相隔百米的低矮的大堰河故居,耳边总会一次又一次响起“大堰河——我的保姆”那深情的诗句,也会更深切地感受到一个地主家的儿子对自己贫穷卑贱却慈爱的乳母的那份深深怀念之情。
编辑:张静